忽然而至的瞬间 | 简平
文/简平
有一些忽然而至的瞬间,由于出乎意料,由于时间短暂,所以也就格外让人慨叹,让人珍惜。
前些天,我照例在太阳落下前去小径锻炼,秋日里的小径被低落的蝉鸣衬得格外安静。这条小径长满了叫不出名字的野草,却连一粒星子般大小的花朵都没有,所以,我每每抬头,看见眼前飞着的总是惹人生厌的很小的虫子。不料,当我正想离开时,回头一瞥,忽然,发现一群白色的蝴蝶从野草深处飞起,就像是从地底里钻出来似的,它们呼啦啦地飞着,忽高忽低,成群结队,就在我惊讶之际,它们已经向西飞去,落日的余辉将它们染成了耀眼的金色,一瞬间,已然化作了云彩。
那个据说可以低空看到水星真容的夏夜,因为空气并不澄净,所以尽管我睁大了眼睛,屡屡更换站姿和方位,却终究没能一睹这颗充满神秘的星球的风采。凌晨四点多,起来关闭空调,打开窗子,吹吹自然风。忽然之间,一片树叶悠悠飘了过来,最后落到了窗台上。我立刻伸手按住了它。这片树叶竟是清清凉凉的,似乎从另一个平行的季节飘来,又或者如同一直浸在一口深井里,可一点清晨的露水都没沾。倏忽而至的小小的清凉令我欣喜,我不知道这片树叶为什么要离开可以得到庇护的大树,在我这里停留一会后,继续它的飘荡,最后落土成泥。
我那天乘地铁,列车到站后,门一打开,司空见惯的情形立刻出现:冲进车厢的乘客争先恐后地抢座位。一位母亲占到位子后,拉过她的孩子去坐,可是,她的那个大约八九岁的儿子非但坚决不坐,而且还让他的母亲站起来,他指着位子上面的告示说,这是爱心专座,只有老弱病残孕者才能坐的。他的母亲很是不快,说别管那么多,她好不容易才抢到了位子,坐着便是。可儿子却倔强地站立着,他的母亲犹豫了一会,结果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这件突发的事情让许多乘客感到诧异,一时间,车厢里静默无声,也没有一个人再去占用那个空位,直到下一站,被冲闯进来的一个中年男子抢了去。我相信,在刚刚过去的那整整一站的里程中,所有沉默着的人都感受到了心灵的触动。
有时候,我们常因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和挫折而生出沮丧来,觉得自己被他人、被这个世界辜负了,甚至怀疑起自己坚守的善良、正直和仗义来,于是在受到伤害时便戚戚然焉。这一次,我去做首届全国99小诗人评选的评委,在拿到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第一次为孩子出版的获奖诗集时,我被封面吸引住了。那是一幅充满童趣的蜡笔画,远处是一排深蓝色的难以逾越的山脉,高高的尖尖的山峰一座又一座,有一群鸽子已经起飞,但不知能不能到达或者飞越那道山脉,所以是白茫茫的一片。只有近处的一切才色彩鲜艳和明亮,那里有头顶上方的太阳,有脚下可以摩挲的草地,有粗壮的大树,有让人垂涎的草莓,还有两个姑娘在一扇敞开的大门前跳舞——它们都近在眼前,不容忽视。在新书发布会上,编辑带来一位女孩,向我介绍说她就是这幅画的作者。女孩向我打着手势,霎那间,我明白了这是一个聋哑孩子。忽然而至的瞬间,让我生出特别的感动来,我想,她那么小就已经懂得了,人生中如山般的障碍也许无法翻攀,但是,却有可能使我们在精神上变得更加宽阔和丰厚,不管怎样,既要向难以预测的远方飞翔,也要在尚可落脚的近处翩翩起舞。
(刊于2018年11月22日解放日报朝花周刊综合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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